红鱼儿

懒人一个

【太中】红椿花落

双死殉情,大概是一个后辈通过遗物和日记发现太中爱情的故事,所以会出现敦君和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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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落了,春日为之动荡*」

  

  看见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意识已不再那么清楚明晰。窗外的春花那时开的正盛,有一只探进窗,飘下几絮红。一片朦胧中,他冥冥觉得红椿树下该站着一个人。那人的眼睛该是晴空的颜色,而发丝该逆着夕阳的橘红,他应该能狂妄的在眼底盛下海洋,也应该能周身不息散发着烈日的红光。

  太宰治想。

  中也就是这样热烈而灿烂的人。

  空空的药品不倒翁娃娃似的在和室的木质桌上摇晃。为了以防万一,两颗致死的量,他吃了两盒。他像孩子般把自己的脸搁浅在胳膊窝里,静静等待着他期待已久的死亡。他知道,这次没人能救他。风吹来一朵红椿,在他怀里散落。

  红椿花落,春天已死。红椿花消逝在他怀里,而他的死亡将融化在春日。

  他慢慢阖上眼睛,任最后的泪水流下,洇湿那最后的话——

  

      「春花落了,春日为之动荡」

  

  

  中也。

  

  太宰治逝于那年春日。

  

  

  

  

  

  

  

01/遗物

  

  中岛敦第一次在前辈的房间里待上那么长的时间。他知道两个月前中原先生的逝去给前辈带来了极大的冲击,那些巨大的精神波动压垮了本就有抑郁与自毁倾向的男人,曾一度让他在世犹死。他依稀记得那一段时间,侦探社拒绝了所有委托,每天唯一的任务便是阻止太宰治的轻生。

  很艰难、很艰巨的任务。

  他们要对付的,是认真在自杀的太宰治。

  没有人知道那天双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过去的时候,中原中也已经死去。太宰治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大雪覆盖在他的肩头,淹没他黑色柔软的头发,也掩盖了他怀里中原中也的脸庞。他回过头,眼神和纷飞的白雪一样迷茫而空洞,机械般望着与谢野医生,喉咙发出艰涩的声音:

  

            “救他。他还活着。”

  

       可明明谁都能看出来,他已经死了。

  侦探社的社员们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的试探,可每当话题一有打听的倾向,太宰治就会毫不犹豫的自杀。沙色风衣里的枪、正在烧的水、充电的插头,甚至是他手中的笔,周围的一切都可以是凶器。他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却做着最让人后怕的事。

  没有人再问。

  只有乱步先生日复一日的强调——

  别做傻事,太宰。

  

  时间会治愈一切的。中岛敦始终相信这点。侦探社为太宰找了心理医生——为操心师找心理医生,听起来实在可笑无比——可他们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好在,这个办法有效。自从心理医生来过之后,那个熟悉的太宰治在渐渐回来。翘班、打趣、找国木田的茬——太宰治正在重生。

  乱步先生还是会提醒他别做傻事,但相较以前的沉默不语,现在的他已经能嬉皮笑脸的回答说绝对不会。“‘为了小蛞蝓抑郁而死’这样的死法也太逊了吧,怎么听怎么像殉情,才不要呢!”,这是原话。

  他又开始找美丽的小姐殉情。尽管这对小姐们和侦探社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无疑是——谁让太宰先生是我们的同事、前辈或搭档,更是我们的朋友呢?

  所以,更奇怪了不是吗?中岛敦静静地看着前辈有些许杂乱的宿舍。明明已经好起来了的,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抽了抽鼻子,开始认命的整理起前辈的遗物。他在这间灰暗的小宿舍里不停地翻找、寻觅,就好像一定要在其中翻出事件完整的真实。

  他看见床头有几箱绷带,其中一只纸箱上写了字。字是用黑色马克笔写的,字迹潦草狂放却又遒劲有力,透着一股天然的力量感,句子却很短:

  

         这么多,总够你这混蛋浪费吧!!

  

  那箱绷带已经被用的见底,而其他箱还几乎是满的,就像毫不犹豫的,他们的主人正明目张胆地昭示对有字迹者的偏爱。纸箱空出来的部分,都被装满粉色的情书,中岛敦翻了翻,发现都是不同女性写给太宰先生的,正准备放回去,却被角落的一封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封烫金的酒红情书,封面镶着闪着钻石光样的黑边,中间的寄信人无名无姓,被人画了一只鱼,拙劣的画技甚至叫人看不出品种。

  白虎的直觉告诉他,这封信与他想知道的真相有关。于是他在心里说了声抱歉,然后打开了它,却发现里头只有太宰治秀丽的两个大字:

  

                         中也

  ……这是给中也先生的情书?哪有人在情书里只写对方名字的?太宰先生也没署名啊?太宰先生……

  原来是爱着中原先生的吗?

  中岛敦垂下眼眸。

  那为什么情书写了……却不寄出去呢?

  中岛敦默默把情书塞回箱子,重新封存起来,又开始在别处不停的翻找。喝了一半的红酒,吸了一半的烟,书柜隐藏隔层里夹着的相片……他终于发现中原中也对太宰治而言,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那个人,

  装饰了他的宿舍,更装饰了他的一生。

  

  

  

  

  

  

  

  

  

  

02/墓前

  

  中岛敦碰见了同来埋葬遗物的芥川。

  牙杯、拖鞋、衬衫……中岛敦不禁失笑。

  「你把这些当做重要的遗物?」

  芥川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良久,他才含蓄的开口:

  「在下认为,这些并不是中也先生的。」

  他指着一只华丽昂贵的礼貌和一瓶1850年的罗曼尼·康帝:「这些才是。」

  礼帽周围绕着一圈精致的金丝,几根串着晶莹剔透冰蓝的银白宝珠仿佛存封了万里无云的晴空,要把世上所有的清澈和纯粹挤到小小的体内。向上,用红宝石雕成的三朵山红椿大小不一,凌乱成一种设计独有的美感,血色里盛开着近乎奢靡的华艳,无比张扬而宁静的贴挂在帽檐。沿外一圈是昂贵的金丝带,密密匝匝的如同细网,细腻的装饰着,偶尔带上几丝暗黑和酒红。

  啊,一看就像是某家的高定。

  中岛敦苦笑。

  但如果考虑到中也先生的财力……

  倒也正常。

  他往下看去,惊讶的发现这顶帽子居然连商标都没拆。

  上面好像有字,芥川。中岛敦眯起眼。

  那不是商标。芥川苦笑着把帽子拿给他看。

  是太宰先生的字。

  

  路过一家品味超级糟糕的店!!

  品味居然和你一样差劲诶😩!

  

  中岛敦的虎眼瞪得老大,半天憋红脸憋出一句话——

  

  太宰先生……原来这么富有的吗……?

  ……

  ……在下认为这不是重点。

  好吧。那、那瓶红酒呢?它不会也是……

  嗯。

  

  芥川把红酒拿到他跟前。

  只见酒身的标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

  

  小蛞蝓说过的哦,要摔我的礼物给我看~

  

  中岛敦啼笑皆非。

  

  情书、那箱绷带、红酒、礼帽……他们在墓前挖了一个大坑,把这些统统塞进去,再用土把它们埋上。前辈的过往已经存封,令人闻风丧胆的旧日双黑静静地离去,只留下大家认为再不可能重现的传说。那些要报答的人也好,要复仇的人也罢,没有人能再打扰到他们的安逸。地底下通向幸福的门为他们敞开,他们进去,就不会再愿意出来。

  现在,中岛敦和芥川转过头,分别看向自己的身侧。只剩下两位前辈的日记本和保险箱还在地上啦。

  「保险箱不能一整个放进去吧?」中岛敦找了个不能算作理由的理由。「我想,日记里应该会有保险箱的密码。」

  芥川没有回答。

  漫长的等待里,中岛敦放弃了继续捏造他那四不像的理由。

  

  「芥川,你知道真相吗?或者说——

     你想知道真相吗?」

  

  中岛敦望着他,认真地说。

  

  

03/太宰治的日记

  

  12月6日,12月6日……中岛敦翻找着,身边是芥川。

  哈,找到了,1948年12月6日。

  然而,没有任何有用信息,日记本里只有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中也

  

  每一笔都在发抖,每一划都歪七扭八,像是在克服着什么巨大的恐惧,又像是在承受着某种沉重的悲恸。他们分不清那时候太宰先生的手到底是因为泣不成声而颤抖,还是因为抑郁并发情绪失控而无法自制,但他们为他落下的每个字感到痛心。

  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传递,两个颤抖的文字里囊括了他们所有故事,从15 16岁的青春走到而立之年。一句呼喊,『中也』,从初见、搭档,零零落落飘到结局,最终尘埃落定。两个字,见证一段传奇的落幕,一场奇迹的黄昏。

  接下来的几天,日记里都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在不断的随机组合:噩梦、中也、死亡。他们就像魔咒一般盘旋在太宰治最后的时光,给他的生命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转折,大概在一个星期之后。

  12月15日,太宰治在日记里写道:

  

  我不怕做噩梦了,中也。因为我突然想到,这是我唯一能够见到你的时候。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中岛敦觉得他的心被人揪住,却溢满无力。像被鞭笞着,又像是在害怕什么,他只能不停向下寻觅着有用的线索,不断祈求着,试图在一片零碎中拼凑出那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12.16

  狗狗对主人的怀抱还满意吗?你最后看起来挺安详的呢。

  

  12.20

  你脸上那些黑色的纹路真难看!你不该让他们爬上你的脸,中也。污浊给你留下的红痕就已经够我难受的了。

  我知道我不好受你就好受,中也。

  可你不该这样的,真的。

  

  12.24

  区区污浊就连主人都认不出来了吗?狗狗这样可不称职哦。

  

  12.25

  我这次已经早早就解决了那名潜伏的狙击手。为什么你还是会被子弹射中,中也?

  

  12.30

  这次我明明带了解药,为什么你还会离开?!

  ……罢了,至少这次你的脸上没有那些难看黑色纹路……

  这样想着,你现在这样看着果然还是能令人舒心很多呢。

  

  不停的尝试,不断的重复。终于——

  2.15

  中也……

  你告诉我吧,我究竟该怎样做才能救你。

  

  希望,失望,绝望。人能承受多少次这样的历程?中岛敦不知道,也许聪明如太宰先生也是。可如果他明知所有机会都被命运无情的剥夺,任何珍贵之物在得到的那一刻就必将失去,那么,又为何不从一开始就麻木不仁?

  也许是因为,他做不到吧。

  怀里的人赐予了他自己一个月毫不停息的死亡,强迫他注视他的遗容,而他无能为力。他只能细细地看着污浊的红痕如山椿盛放般爬上原先无瑕的脸,带着的枝蔓则是那些无法抹去也无法洗尽的黑色毒素。那些往日的从容锋利,那些过去的足智多谋,就这样在真正的消逝面前溃不成军,一刻之内尽数喂了狗。

  他只能放下自己的自尊,

  去祈求一场救赎。

  

  2.20

  他们给我请了一位心理医生。这让我又有了一个绝妙而有趣的计划。

  

  中岛敦的心无法不颤动。

  一种不详笼罩着他,迫使他往下看。

  

  2.23

  计划执行的很顺利,简直和我先前制定的任何一场作战计划一样顺利。不出意外的话,窗外红椿花落完前,我就能来见你,中也。如果我等不到红椿花落,那我大概就会衔一只还盛放着的红山椿花直接来撬门。

  

  2.25

  中也,其实那天你根本没能听见我的回答吧?所以呢,我想……也许我还欠你一句回应?

  我实在想把它补上。

  ……可你连一个机会也没有留给我。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啊,中也。

  

  

  中岛敦简直有些不敢再往下看,但他既然要追求这份真相,他就必须要接受这份苦难。于是他往后翻去——

  

  

  

  

  

  

  3.1

  他们果然说我好起来了,中也。

  虽然我明明从来没好过。

  

  

  

  

  

  

  

  他看见,

  他最担心的事,就这样被轻飘飘的写了下来。

  

  

  

  

  

  

  

  

  3.5

  窗口的红椿花开啦,你喜欢的吧?我时常能在下面看见你的影子,也能听见你的声音。

  

  3.8

  你出现的真是越来越频繁了啊,中也。虽然我知道狗狗离开主人这么久会很着急,但你是不是也太心急了呀。先别急嘛中也,毕竟我的计划要循序渐进~

  很快的,不会有什么差池。

  毕竟,我的计划,从来没有出错过吧。

  嗯……也不是。

  

  3.10

  唔,按照计划,我现在该去寻找一位美丽的女士殉情啦~当然,如果她有情报价值我一定一如既往的优先考虑哦~

  啊,真是高兴,因为我实在是迫不及待——

  死亡毕竟是我期待已久的盛礼啊。

  

  3.15

  我找到了那位女性,却没能抓住死亡,真是令人悲伤呢,中也。

  你能想象她突然变成你的样子吗?那时候我们还在海里渐渐下沉。阳光透进来的时候,我正睁着眼,于是我就看见了你。漂浮的橘色头发和冰蓝色的眼睛——你知道,我不会认错的。我当然不会和你殉情啦,所以我就带你上去了。

  可上岸后,她又变回来了……我实在无比失落。

  

  3.20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女性总爱变做你的样子,尤其是在殉情的时候。他们的这个爱好可真是让我头疼,这简直是我迈向美好死亡的最大绊脚石。

  

  3.22

  中也,睡觉的时候就别叫醒我了吧。你也知道,安眠药对我本来就没多大用处。

  

  中岛敦拿日记的手在颤抖。他从没能——也没有人能看出太宰治正常的背后是这样严重的患视与幻听。他实在是太正常了,从早到晚的每一个动作和细节都复刻的与从前一模一样,无比自然。他让人无法注意到这些正常才是最大的反常。

  他加开了安眠药。中岛敦特意为此问过那位心理医生。对方告诉他这是正常现象,病人排除白日恐慌时,夜晚的状态会有一段时间相应变差,这时候,睡着会好受很多。医生劝他放轻松,因为这是向好的迹象。为此,中岛敦还曾欣喜不已。

  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恐慌消失是因为太宰治的幻视和幻听,是因为他的世界又重新拥有了中原中也,这令他感到安心,而不是别的什么。他不是在变好,而是在变差。他明明深知此事,却乐于深陷其中。

  愧疚,自责,愤怒,还是无力,中岛敦不知道。他们都未能及时发现。太宰治骗了所有人。

  眼泪落下来,滴在日记本上。这段话后,太宰治没有再写日记——或者说,没能再好好的写日记。空白的页面上被杂乱无章的线条填满,有些力量划破纸张。

  中岛敦眯起眼,依稀能从那一片混乱中辨认出扭曲的几个字。

  

  中也          真烦         好吵        停下

  

  他忽然就不想再辨认下去了。

  

  直到生命的最后两天,太宰治又平静了下来。中岛敦看见他在日记本里写到:

  

  

  4.5

  明天就是结局。祝福我吧,中也。就像以前一样,说,“你还是去死吧,混蛋!”,我可是会很高兴的!

  中也,我这一生残缺不全,大概也就只够满足你这一个心愿啦。

  不过,如果我运气足够好,或许可以是两个。只要我有幸在三途川上碰到你,我一定会把那句话补上的……这大概也是我唯一的勇气了。

  我们不会再错过了,中也。

  只要我能见你。

  

  4.6

  嘛,中也,生日快乐。今年看在小矮子听不见也看不到的份上,就勉强祝你长高吧。好好珍惜哦,我要是见到你,说的大概就不是这番话啦……

  晚上记得给我留门!不然我会变成三途川上的可怜流浪汉呢!……好吧,不管什么锁,我都会撬啦。不过,我还是要好心建议狗狗今天晚上别睡太死哦,毕竟主人要大驾光临~

  我的计划结束了,比我想的要早些。我没能等到山红椿落,它们在窗口开的正盛。也许我离去的时候,会有一抹飘红落进我怀里,如果有,那我就带着这朵幸运的小家伙去找你。

  

  结束了。

  中岛敦脱力般合上日记本,回头看向身侧的芥川,眼神中是浓得无法化开的悲伤,一时间黯淡无光。

  

  

  

  

  

  

04/中原中也的日记

  「或许中也先生的日记会让你好受些」芥川没有直视中岛敦的眼睛,只是与人交换了手中的日记本。

  中岛敦打开中原中也的日记,从头细细看过,惊讶地发现里面的话语无比简洁。

  中也先生大概没有根深蒂固写日记的习惯,两则日记的日期往往相隔很久,有些甚至长达几年,这导致一本日记他写了十几年还没记完。不过,这也有例外,比如日记开头:

  

  4.6混蛋太宰说可以写点日记,以防万一

4.7混蛋太宰!4.8混蛋太宰!!4.9混蛋太宰!!!4.10混蛋青花鱼!!

  ……

  中岛敦依据日记上的年份推算,发现这时的双黑年仅15。15岁啊……还在有资本幼稚的年纪吧。于是中岛敦十分轻易的便原谅了日记本里成千上万条形态各异的谩骂。他一边翻着页一边想:中也先生还挺爱惜纸张,下一条接着上一条骂,每天都不带停的,中间不留一点缝隙。

  往后翻,塞满纸张的狗爬样字体渐渐变得秀丽而张扬,骂的内容却还是大差不差。直到18岁的某一天,日记本里忽然空出一行,半纸余页只给了一句话:

  

  我好像没搭档了。

  

  其后四年,他都没再写过日记。

  

  

  

  

  笔墨再一次浮现的时候,中也先生的笔锋已经足够锐利而张扬,就像他所认识的港黑最高干部那样。

  

  3.6 浅草屋的芝士焗蟹

  6.2 工作行程报告

  8.15 或许……昏睡不能拯救污浊?

  12.3 圣诞夜的海风

         是被机车撕扯的碎片

  

  中岛敦仿佛看见那个他所熟悉的中也先生坐在书桌前执笔的模样:带着那顶黑色的礼帽,身上的马甲同衬衫一样一丝不苟,个子不高,矮矮小小的人执笔的手却意外的稳重——

  是一位可靠而负责的前辈啊。

  

  12.12 窗外雨下着

          唱着一如往昔的歌

  1.3 可——

        死亡能够战胜诅咒吗?

  4.2 混蛋太宰!!!

  

  

  隐隐中,中岛敦觉得,如果说赢得无数女性芳心的太宰先生是世界上最懂得浪漫形式的人,那么中也先生或许就是浪漫的本身。同样的,如果说太宰先生是天生的小说家,所以他的日记里一篇篇故事才能被他的文字转述出完美的启承转合,那么中也先生就是天生的诗人,所以他才能用寥寥无几的词句拼凑出无与伦比的诗意。

  小说家制造浪漫,而诗人体会浪漫。

  他们针锋相对,而又天生一对。

  他们只幼稚的吵架,再在各自的阵营里静寞。可也许对他们来说,爱本身就是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静寞。

  

  

  

  这就是搭档吗……

  中岛敦泪眼朦胧中抬起头,看见一旁芥川并无表情的侧脸,还没来得及感动感慨,后者就不知其然地向他投来了疑惑和轻蔑的神情。

  啊……果然还是算了吧。

  

  

  

05/那一日的真相

  “太宰!”原本正与敌人纠缠的中原中也猛扑过来把人压在身下——没人能在他面前伤到太宰,这种想法于他而言,比起说是保护欲,还不如说是残存的习惯。用最高的战力保护最精明的头脑,这是身为王牌的中原中也自觉最天经地义的事——毕竟武力的缺失可以有火药弥补,但缜密的思考却不行。更何况,荒霸吐本就赐予了他比常人更易修复肉体损伤的强健体魄,倔强张扬的性格更给了他极大的疼痛耐受力——这样的资本当然足够他去挥霍。

  因此当那枚带着毒素的子弹在人间失格的作用下钻进血肉,他也只是颇有不耐的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的痕迹。

  瞳孔微张,几乎是在被压的同一刻,身下的男人就明白过来,把收在袖里的手伸出,从沙色的风衣里迅速摸出枪,朝原先的视觉盲区连开几发——

  “彭、彭彭”

  不出所料,枪声后是肉体接连倒地的沉闷声。

  敌人不合时宜地露出了明显的惊惧——

  凭借一人的躲藏点在瞬息间推断出其余隐藏狙击手的定位并精准的予以歼灭永绝后患——

  他并不认为这是人类智慧所能达到的境界。

  “至少给我小心一点啊,混蛋!”从底下人身上匆匆爬起,中原中也立刻就全神贯注的投入了新一轮作战。等地上那摊太宰治捂着被粗糙泥沙磕痛的脑袋幽怨的慢慢爬起,他的搭档已经早就回到敌人攻击范围内周旋。

  废话,枪支不过是个插曲,真正的敌人可不在草丛里。但凡他的动作再慢些,他和太宰就会都丧命在他们面前那个由蛇类聚集而成的庞大怪物身下。

  污浊已经不能再用了,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尽管这事不能告诉太宰,但他可以用实力控制——只要他能用异能迅速打败这个怪物,那就没必要——

  “呃!”

  被打伤的腹部传来不容忽视的刺痛,中原中也只觉得虫噬般的疼痛在顺着血液迅速游向全身,他马上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仿佛有什么因素在慢慢脱离他的掌控,将结局推向绝境。

  瞬间的停顿在高手过招间最为致命,更何况,与双黑对战却能强撑至今,对方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中原中也因伤痛的一滞在对方眼里被无限放大,足以让对方再操纵着七八条五彩斑斓的毒蛇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

  视野不合时宜的变得模糊,中原中也不耐烦的啧了声,硬是凭借着强大的体术和无人能及的柔韧度躲过,又动用直感摘下几颗蛇头。放大的痛感令冷汗蘸湿了额前橘色的头发,神情恍惚时,中原中也还忍不住吐槽:

  什么乱七八糟的技能,真是麻烦死了。

  没错,为了使人间失格没有用武之地,对方派出的并非异能者,而是操纵蛇类的技能者。他们的原意恐怕是为了限制太宰治,可没想到,这反倒成为了他们打败重力使的好棋——中原中也抗药性低,作为干部,他当年的抗药测试结果连在黑手党都属于机密。

  突然,一阵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冰冷白烟挡在中原中也身前,从视觉和热感上一时搅乱了蛇群的判断。与此同时,视野模糊中,中原中也能感到一双熟悉的手从背后将其揽进怀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毒素放大的感受性,他仿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太宰治指尖因常年持枪而磨出的茧,摸上来带着温热的酥麻。

  “……怎么样?”腹部流出的血液呈现出令人惶恐的黑,太宰治的眼神倏忽黯淡,不知想了些什么,咬牙将中原中也翻身背上,又顺势放出更多的迷烟,赌气似的说道,“堂堂黑手党干部居然还能中毒,中也果然好弱!”

  放屁,没有你老子才不会中毒!中原中也气的想开口大骂,巴不得再和太宰治唇枪舌战个三百回合。但在毒素的作用下,无力与强烈的反胃感接踵而至,思维的混沌中,他实在是没气力去骂太宰治混蛋。

  罢了,看他背着自己的份上,放过他这次。中原中也大度地想着,心安理得的把自己挂在太宰治背上。

  冷汗密密麻麻会聚在额前,又与汗水混杂在一起滴落在太宰治的颈窝。腹部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痛,令中原中也即使意识模糊,也无法真正昏死。身下,太宰治已经背着他在丛林里开始弯弯绕绕,朝入口拼命飞奔。大概是太久没听见中原中也的回答,他又开始嚎叫:“中也好重!明明是个小矮子吧,怎么会这么重!”

  他的尾音有些颤,原本蓬松柔软的黑发也因为快速的奔跑在风中凌乱,显得狼狈不堪。他袖口和风衣尾还带着青蛇的齿印,脸上也在混乱的战斗中挂了些许彩——好在这些浅浅的伤口都不致命。

  好好一个人,为什么就长了这么一张嘴。中原中也觉得有些好笑。想知道他还清不清醒直接问不行?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配合,在背上吃力而诚恳的闷声道:“想吐。”

  他言简意赅,两个字既说明了自己现在的感受,也说明了之前自己没回他的原因,更明确的传达了自己想让太宰治闭嘴的意思。要不是现在气力不足,他真想大夸自己是个天才。

  气息传到太宰治耳边,微弱到时断时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收到了中原中也的讯息,也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太宰治努努嘴,真不再吭声,只一副想说又忍住不说的样子背着他在丛林里继续迂回撤退。

  中原中也趴在背后静静地欣赏着,真心实意觉得,自己能在死前看见他在这副狼狈样,也算没白活一场。

  最初的那阵剧痛过去,中原中也几番迷迷糊糊地昏去又醒来。见太宰治体力耗的也差不多了,可援助者还不见踪迹,便暗自蓄了蓄力,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中气十足些:

  “用「那个」吧,太宰。”

  即便如此,他的声音还是在渐渐变弱变轻,说到最后,实在没力气,用的全是气音。他在完全紊乱的呼吸频率中调整着,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仿佛是终于顺上气了,才有开口补充道:

  “我等不到救援的。”

  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什么难听的声音,简直像阁楼里破败的老式风箱,连自己都受不了,肯定会被那家伙嘲讽死吧。

  ……

  太宰治的脚步没有停下。

  良久,他近乎是恳求地回答:

  “再给我两分钟吧,中也。”

  

  一切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们16岁那年。那年天台上,太宰治给予他两分钟去决定自己的身世,而如今,他则给予太宰至两分钟去接受自己的生死。施舍者成了被施舍者,给予者成了被给予者,惯于逼迫别人做出选择的人被逼迫着做出选择。除却身份的转换,就仿佛世界都在凝滞,一切皆在重演。没有18岁的叛逃,没有地牢的重逢,就仿佛——

  他们少年的邂逅可以贯穿一生。

  中原中也难得安分地靠在太宰治背上,一如当初两人一起完成要开污浊的任务后那样。熟悉的温度让太宰治近乎走神,给他一种难能可贵的错觉。

  是一如既往的托付吗?

  ……还是最后的温存?

  他不知道。

  两分钟用来决定他人的生死实在太过残忍,但中原中也已经没能力给予他更多的时间了。就像太宰治当年也没能力给予他的小搭档更多的时间一样。他需要清醒才能说出解封荒霸吐的咒语,否则便只能浑浑噩噩的死去。

  太宰治的脑子正以惊人的速度进行分析:他在见到技能者时便要求港黑派医疗和支援小队在森林外围等待求助或拦截信号,此时他们应该已在中途。发现中也不对劲时,他也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与谢野、敦君和芥川,他们应该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可是,即便如此,等他们异向相遇,也需要至少十五分钟——

  正是一场污浊的最极限的时间。

  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让中也开污浊,那就得确保他在十分钟内不彻底死亡。可,自受到攻击到现在这副气若游丝的鬼样子,天才中原中也只用了五分钟。太宰治恨的一咬牙。连他自己那两分钟都是求来的,他又该怎么保证剩下那十分钟?此情此景,生的概率近乎为零。

  可,如果放任中也开污浊,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又该怎么撑到那第十五分钟?……可如果撑不到,这条路上他死亡的概率就是百分之百。他要在他身体彻底破损之前握住他、抱住他,用剩下的时间看着他死去吗……

  是微乎其微的生,还是毁天灭地的死?命运仿佛逼着凡事都要十拿九稳掌握在手中的人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活着,中也。要活着。

  “我才不会可悲的自杀而亡啊!这种癖好只有你这混蛋才会有吧!”

  耳边寒风呼啸,太宰治仿佛听见了十六岁的中也,怒气冲冲:

  “我要死肯定也是身为干部为组织牺牲在战场上,才不会那么窝囊!”

  

  身后传来一阵闷咳,太宰治不用回头,也知道此时该有一道黑色的血液正如毒蛇般沿着他的衣襟纹路向下蜿蜒。他停下刚才长达几分钟的负重冲刺,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感到心被撕扯的生疼,但他还是固执地把中原中也轻放在地,压着本就不明显的哭腔哑声道:

  

  

  “去大闹一场吧,中也。”

  

  


  

  那场污浊当然没能达到极限,就像中原中也也没能等到救援。但他等到了太宰治。

  尽管他到死都没有告诉太宰治那本来就是自己的最后一场污浊,这场落幕的盛宴有没有救援结局都不会改变,但他告诉了太宰治另一个秘密,一个独属于荒神的最后秘密。

  他告诉他,荒神的红纹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有幸目睹。

  敌人,和爱人。

    亡者,和太宰治。

  

  然后雪落下来,盖住了他的声音,埋葬了他们少年时代种下的根。

  盘根错节,白雪皑皑。

  

  

  

  

  *「椿花落了,春日为之动荡。」这是石刻於日本京都洛东法然院的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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